第606章 病态之城

  井世界第五层的百川市。
  走出小区后，白雾原本想要多观察一下这个世界。
  他其实很想针对某个人，比如那个十来岁小男孩刨根问底。
  你是怎么生出这么大一个三十多岁的儿子的？
  也想问问那位带着施工安全帽的老妇人，这年纪去工地，扛得住么？
  但他没有开口。
  因为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要迟到了。
  这是一件很古怪的事情。
  白雾当然不是什么视996为福音的工作狂。他甚至压根不在乎工作。
  但问题是，当时间越来越逼近上班打卡的最后时间时，他内心会莫名有焦虑。
  于是白雾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问，加快了脚步。
  这种感觉非常奇怪。
  早在宴玖叫出亲爱的那句话时，白雾就有这种奇怪感觉了。
  仿佛自己瞬间接受了自己是宴玖男人的事情，甚至必须扮演好这个角色。
  这种扮家家的游戏，白雾经历过，那就是在紫罗兰的庄园里。
  只是当时是如果不去好好扮演，就会遭受一些痛苦的事情。
  几乎是一切都得按照流程走，否则就会受到惩罚。
  但现在不一样……
  白雾临走的时候，没有亲宴玖，也不会有任何惩罚。
  可他觉得一切变得更可怕了。
  “庄园里，虽然一切是强制的，但内心的抵触是真实的。”
  “可现在……我内心完全不抵触，甚至觉得理当如此……”
  如今的白雾，已经具备了强大的精神力，体内甚至还有着一个精神力天花板存在。
  饶是如此，他依旧觉得自己潜移默化的接受了这种设定，那可以想象……其他人恐怕已经完全被催眠了。
  不需要处罚，走入这座城市，他们的身份，社交关系就全部定好了。
  而他们的内心，也会被某种力量影响，全然接受这种设定。
  只是目前看来……扭曲所带来的弊端还没有完全体现出来。
  噩梦一般的猎奇都市体验，才刚要开始。
  小区门口，白雾的车不久前被宴玖刮坏了，还在保修。
  他挺奇怪这段记忆的，脑海里忽然浮现出这么一段记忆，城中央出现重大交通事故。
  到这里，白雾还没有明白过来，为何会发生交通事故。
  直到他在小区门口，叫了一辆网约车。
  等车的人不少，电梯里人不多，白雾当时没有发觉，现在才发现……
  等车的人里，还有不少恶堕。
  这些恶堕有将近一半是缺胳膊少腿的，人们见到这些恶堕也不奇怪。
  倒是白雾，很在意这些恶堕和人，为啥这么多都是残缺的。
  进入车后，白雾非常自然的说出了地址，出租车师傅打了个哈欠，用极度疲劳的语气说道：
  “行……那您，坐稳了。”
  这熟悉的声音，又是郑岳。
  白雾一愣，一切还真和周泽水的记忆里相似。
  宴玖是自己的妻子，郑岳成了出租车司机。
  那是不是接下来还有形象大使林无柔？
  只是来不及吐槽太多，白雾就发现了不对劲。
  郑岳一脚油门踩到底，一直踩着没松开，车速不断加快。
  而随着开出小区，道路上的车辆也越来越多。
  每一辆车……都是拉满了速度！
  白雾如今的动态视觉下，这些车就算全速，在他眼里也和静止没多大区别。
  但这不代表眼下发生的事情，就不值得在意。
  “喂……你要不要试着开慢点？”
  郑岳没有回应白雾，因为郑岳的脚踩虽然踩着方向盘，上身却快要趴在了方向盘上。
  他……睡着了。
  这很郑岳，这个人总是半睡半醒的状态，眼袋大的能够挂住两个西瓜。
  但这个节骨眼能够睡着，白雾着实没有想到。
  而透过车窗，这种怪事可不止郑岳，有手小到握不住方向盘的幼童在开车，嘴里甚至还叼着奶嘴，见鬼，这种情况下，这孩子是怎么踩油门的！
  也有老眼昏花，带着老花镜的人在开车，而乘客们的表情很真实……却也很奇怪。
  白雾是能够看到这些乘客们脸上的恐慌的。
  可乘客们的选择，就只是系好安全带，然后等死。
  确实是等死，在这样的交通环境下，超疲劳驾驶，小孩开大车，弱视开车……不出现重大交通意外才怪。
  但偏偏，这些乘客一旦坐进车中……就像是接受了乘客的设定，系好安全带就完事了。
  明明害怕的要死，却没有喊出来……
  仿佛正在坐一辆无比正常的车。
  于是立交桥上，属于这座城市的又一起车祸发发生了。
  连环车祸发生，立交桥出现重大交通事故。
  无数司机，乘客，人类，恶堕，在碰撞之中被震出了几十米远。
  白雾以为这是只有在圣安地列斯或者洛圣都才能看到的景象……没想到在这个地方看到了真人版。
  郑岳的车被撞的变形了。
  郑岳本人满脸鲜血，看了看破碎的车玻璃，抹了抹脸上的血，打了个哈欠，倒头又睡下了。
  白雾不得不看看头顶上的书页，希望能够得到一些解惑。
  这一次，书页还真就没有吝啬，算是透露了一些游戏规则。
  【车门打开，显然这辆车没有完成它的任务，在倒计时结束之后，他或许会被安排到一个更恶劣的身份上去。
  不过属于白雾的短暂乘客身份，已经结束，他完成的很好，没有大吼大叫，甚至没有惊恐的表情。
  虽然早上他没有亲他的妻子，导致他在丈夫这个角色上，做的不够好，但晚上他还有补救的机会，他可以做一些就连世界意志也不允许描写的事情。】
  白雾明白了……
  每个人在每天都会扮演很多身份。
  当你回到家里，你就是家里的一份子，比如儿子，父亲，女儿，妈妈。
  或者丈夫，妻子。
  但到了不同的地方，身份也会变化。
  在学校会变成老师或者学生，在公司会变成上司或者下属。
  在车上是乘客或者司机……
  但无论如何，一旦某个身份成立，就得扮演好某个身份……
  根据书页上的描述来看，很有可能倒计时是一个考核评判时间段。
  如果倒计时结束，扮演就会结束，同时根据时间段内扮演者的表现，决定他们新的身份。
  有些人可能会获得更好的身份，有些人可能会得到更恶劣的身份。
  【屠龙者内心觉得，这个世界似乎还不错，它起码给了所有人机会，不会像现实世界里一样，通往更多财富的道路，都被资本家们堵死了……
  只要扮演好员工，扮演好丈夫，扮演好身边的每一个角色，就能够得到更好的身份，得到更优渥的生活条件，多么完美的世界啊！】
  书页上的文字出现了，白雾内心在瞬间也浮现出了这些想法，这些文字仿佛出现在了他的意识里。
  但很快，他就察觉到了这种精神入侵：
  “你更改不了我的意志，省点功夫吧。”
  从被撞的变形的车门里下来，白雾的强悍体质，自然不会在意这点膨胀，皮都没有擦破。
  他甚至很意外，郑岳居然会流血。
  但走下车门的瞬间，白雾还是感觉到了这个世界的扭曲与崩坏。
  立交桥上到处都是速度太快撞得变形的车辆，后面还有车辆不断汇聚。
  当乘客的身份结束后，就有不少人开始呼救。
  但周围的人极其冷漠，没有人搭救，因为他们忙着上班，必须要扮演好自己的角色。
  而这个世界有所谓的能演好生活中每一个角色的人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白雾认为是没有的。
  有人或许演好了一个上司，一个英雄，但对于苦苦等待他的女人而言，他甚至连一个合格的男朋友都算不上。
  父亲为了给家里的孩子有更好的生活条件，开始努力工作，却也有可能因此疏于对孩子管教。
  人的身份……往往很复杂。
  谁来评判一个身份是否扮演合格？谁有这个资格来评论。
  站在错综复杂的立交桥上，看着一些人抹了脸上的血，拖着残破的身躯，面无表情的朝着公司走去……
  看着后面不断有车辆全速发生车祸，看着行人漠然离开，看着有人终于扛不住，求生本能让他放弃扮演身份选择呼救……
  白雾在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在这座城市的中心……看到了一座极为病态畸形的城市。
  建筑工地里，此刻不少老人因为扛不住重体力活，摔倒在地。
  而各个地方的管理，由于管理者是上次倒计时里被分到了管理者身份的孩童，导致他们疏于管理，许多大厦开始出现问题。
  火灾，臭气熏天的下水道，车祸，停电的大楼……
  各种意外不断发生，整座城市各个角落，由于身份的乱套……
  导致一大堆问题出现。
  要在这样的城市里，扮演好每一个身份……谈何容易？
  白雾最终没有选择救人，他确信这就是这座城市的常态，自己如果不找到扭曲一切的源头……就无法真正拯救这些人。
  否则明天，他们还是会死在各种意外里。
  白雾迈开脚步，和那些冷漠的人一样，朝着公司前去。
  只是内心深处，他已经埋下了一些怒火……
  ……
  ……
  百川市，未知角落。
  某条阴暗的胡同里，孩童拿着刀，抵着某个老人的下巴。
  “真好玩！真好玩！我上次许愿给我江湖侠客的身份！我真的有了这个身份！”
  “我要劫富济贫！”
  孩童兴奋的叫声，让胡同外的人都能听到。
  不过胡同外每个人，都不希望多管闲事。
  这个孩子下次分配身份，会删掉一些记忆，也会保留一些记忆。
  也许他会记住这种作恶的快感，在下一次，就会成为更加变态的恶棍。
  可没有人在意，大家都希望倒计时到来前，扮演好自己的身份就行。
  如果冒然参与某个事情，就会冒然生成新的身份。
  就好像胡同外有家便利店，便利店老板这次身份很不错，他被分配到了一个父母双亡，无妻子无儿女的身份。
  甚至也没有什么朋友，只是单纯的开着一家便利店，他只需要扮演好便利店老板就行。
  如果这个时候去帮助那个正在被人“劫富济贫”的老头，他就得临时多增加一个“热心市民”的身份。
  天晓得这个身份会不会给自己带来麻烦？
  只要自己什么闲事也不管……倒计时一到，就能得到更好的身份。
  一个糟老头和一个学坏了的孩子而已，自己犯不着管。
  “快点，把钱叫出来，哈哈哈哈哈……不要反抗！老东西，我扮演的角色，可是允许捅死你的哦！”
  刀刃几乎刺进了老人干枯的皮肤里。
  小孩的脸上流露出变态的狂热。
  他几天前看电视，就喜欢那些仗剑江湖，劫富济贫的大侠，虽然……后来被分配到了“混混”，但在他看来，自己就是个大侠。
  这个老头的钱，就是贪婪的不义之财！自己正在做好事！
  “要不要尝试杀个人呢？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事吧？就算这个身份里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下个身份我又是好人了啊？”
  一个更疯狂的念头在小孩心里萌生。
  “我改主意了！我要杀了你，哈哈哈哈哈，杀了你哦！”
  老人的眼里挤出几滴浊泪……
  他忽然后悔了，自己不该许愿要一个孤寡老人的身份。
  他原本有一个啃老的儿子，还有一个指着他快点死掉，好分了遗产的老伴。
  这样的儿子和老伴，自然是他人生失败的体现，所以他希望下个身份，自己可以孑然一身轻。
  如今他实现了，真正的孑然一身，在这种危机时刻，甚至没有人愿意帮他。
  他就快死去，感受着刀尖一点一点深入，血液一点一点流出……内心惶恐不已。
  这个城市没有真正的死亡，死亡只会算作失败……在下一次更换身份时，会被安排到更加恶劣的身份。
  他害怕这样的人生……只希望下次分配身份，能够让自己上次身份的记忆被彻底清空。
  可就在那把刀即将真正刺穿他咽喉的时候，刀尖……忽然挪开了。
  “放开我！放开我！”男孩瞪大眼睛，愤怒的看着那个长得只比他高一头，力气却似乎无穷无尽的人。
  “我在杀坏人！我在劫富济贫！我是大侠啊！”·
  “劫富济贫”行为被阻止，让扮演小混混的孩童恼羞成怒。
  “不要侮辱侠这个字。”
  本就有着不怒自威的面相的男人，一旦愤怒起来，目光就会变得更加骇人。
  啪，他一巴掌扇得这个熊孩子门牙都飞了。
  啪啪啪啪……
  接连几巴掌，力度控制的无比精准，让这个孩子脸肿得像个猪头。
  随后他朝着老人点点头：
  “你可以走了。”
  “谢……谢谢！”
  老人真心道谢，他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来救他。
  他们每次转换身份，都会流失很多记忆。
  就像彻底重新开始一样，只是内心深处明白一件事……
  必须演好每个身份，否则下次会得到很痛苦的身份。
  久而久之，大家都希望自己的身份简单一些，扮演的角色不要过于复杂……
  谁也不爱多管闲事。
  所以被人搭救，让这个老人很意外……
  这个看起来就一米六的年轻男人，或许是新来的？
  出于好意，出于对方救了自己，他决定传授对方一些生存在这个世界的经验：
  “年轻人，今天谢谢你，但在这个城市，要学会不去管闲事……否则可能会摊上一些很麻烦的事情，那会带给你一些很麻烦的身份……”
  这个男人正是五九。
  五九这次扮演的是厨师，他的饭馆就在附近。
  此时的他，已经被抹去了很多记忆，他不像白雾，能够保留自己的记忆。
  只是五九还是感觉到，自己似乎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一个很重要的人去保护。
  这种感觉挥之不去，于是他努力去回想，想要弄明白自己到底是要去保护谁……
  他想不明白，便出来透透气，于是就撞见了胡同里，扮演劫匪身份的孩子，正在劫富济贫。
  虽然很多记忆清空了，可五九的内心，还是五九。
  听闻老人的话，五九皱起眉头，带着几分厌恶：
  “我不在乎身份，你年纪也不小了，在你扮演好各种身份之前，我希望你能先扮演好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