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就收拾打扮的话,很显然是在应付她。季汐笑眯眯地点点头,和他又寒暄了一会儿,这才被领着进到城堡里去。
城堡不是很大,装潢也是充满了东方的韵味,天花板上描绘着对称的福云百鸟,摆放的家具也大多为八仙桌、罗汉床、镂空石圆凳,时不时还能看见几只黄花梨的实木大屏风,上面绘着山水画和题诗。
安德鲁坐在二层露台的软榻上。软榻坐落在一处下沉的浅塘中央,周围有雕刻成荷叶形状的石砖,要靠近软榻只能沿着石砖走过来。
管家将季汐送过去后,便告退了。季汐打量了眼四周,粉色的荷花开得正盛,在风中轻轻摇曳,美不胜收。她心情也变得不错,脚步轻盈地走到了软榻边。
王女长裙一掀便盘腿坐下,姿态娴熟而自然,安德鲁抬眸看了她一眼,又极快地撇开目光。
“你这地方倒是不错,很有意境。”
季汐看着池塘中游曳的小鱼,笑道:“怪不得不愿意搬到皇宫里去,要是我也不乐意。”
安德鲁奇怪地看着她:“你今日脑子进水了?怎么突然文绉绉地讲话,有点恶心。”
这次她有求于人,所以不管这位未婚夫说什么,她都充耳不闻。季汐没再同他废话,直奔主题道:“求人自然要有态度。安德鲁,我今天是带着诚意来的,因为有一件不情之请只有你才能做到。你如果看了我写给你的信,估计已经知道了大概。”
安德鲁颇为意外地挑了挑眉,定定地看着她许久,仿佛是重新认识了她一般。过了一会儿,他才道:“你要让我救那个蓝头发的男人?”
“我怀疑他是雪狼族,因为不小心被我激起创伤所以昏迷至今。医师说他已经无能为力,所以我只能试试巫术之法,”季汐恳切道:“你的巫术在这里首屈一指,除了你没有人能唤醒他。并且你就算帮了我这个忙对我来说并没有太多益处,只是他如今昏迷不醒的确是因为我,我想挽回一二。”
回应她的是一声冷笑。
“真是有意思。”
那双狭长的丹凤眼眯了起来,里面淬着几分辛辣的愤怒:“我的未婚妻当着我的面,让我去救她的情夫,世间有几位窝囊人敢做此等窝囊事!”
王女陛下似乎被他的愤怒震惊,突然凑近看了他一眼:“安德鲁,你这是在吃醋?”
黑发少年微微一愣,顿时红了脸,好似受到了侮辱。
“王女陛下,请您立刻出去。”
季汐勾起唇角:“很好,恼羞成怒了。”
“……”
安德鲁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笑吟吟的女人,突然有种莫大的无力感。她好似变了,和从前那个凶残的蠢货不一样,人怎么突然间就转性了呢?
但无论如何,面对这只恶心的章鱼,他都不能掉以轻心。天知道最开始认识她的时候被她人畜无害的模样蛊惑,暗地里被触手卷着丢到海里多少次!这个女人没有良心,如今又使了新手段来骗人!
见他抿唇不语,抗拒到极点的模样,季汐也没有再逗他,索性见好即收,开始循循善诱:“看吧,你对我果然是有意见的。我也能隐隐感觉到,我们之间的婚约对你而言更多的是一种束缚。你不喜欢我,我对你也没什么感觉,既然如此又何必彼此折磨?我们两国的婚约不过是政治联姻,没有你我还能去物色别的丈夫,没有我你可以重获自由,不管是回到你的国家也好,去哪儿也好,天高海阔,从此以后你不必被束缚在异国他乡。所以安德鲁,我今日给你开一个条件,保证你会心动。”
金发的王女陛下有着一张纯然无害、懵懂而又残忍的脸。她在注视着一个人时候,碧绿色的瞳仁会微微扩大,带着几分略微恐怖的专注,让人宛如猎物般无法动弹。安德鲁下意识放缓了呼吸,听到了自己胸膛里,那一下又一下有力的心跳声。
“你若能治好银星,我们的婚约便自此解除。”
……
昏睡的少年被王女用马车带了过来,一路随行,如今被安置在安德鲁的书房内,此时在雕花镂空的紫檀罗汉床上静静地躺着,头发貌似又长长了不少,从床铺上垂下洒落一地。
安德鲁看到这一幕的时候也感到震惊,他几乎是立刻闻到了空气中浓重的、哀怨的味道,不由得皱起眉头,低声道:“他这是经历了什么,才会如此严重?”
季汐摇摇头:“我将他从斗兽场中买下来,留在宫中擦玻璃。平时没看出什么异常,就是前几天我问起他的身世,提及了雪狼族,他便有些应激反应立刻就倒下了,而且倒下的时候,他好像在说自己被扒了皮……”
话音落地,二人四目相对了一瞬,几乎是同时想起不久之前发生的事情——王女和未婚夫吵架,二人在争执的过程中,烧掉了一张极品雪狼皮大衣。
安德鲁突然起身,将管家喊来,低声嘱咐了句什么。没过一会儿,那敷着厚厚白粉的管家便拿来一件散发着焦味的、黑黢黢的东西。他小心翼翼地将东西展开,抖了抖,一件被烧了四分之三的大衣映入大家眼帘。
这应当是一件皮料极好的衣服,饶是被烈火炙烧,依稀能看到残留的几处完好的料子,是如此的雪白、柔软,月光撒在上面都带着流光溢彩,美得连目光都不肯移开。只可惜被烧掉了,季汐心想,谁能拒绝这么一件真皮大衣呢?就算是活在海里的章鱼,恐怕也想穿在身上。
安德鲁接过衣服,轻轻叹了口气,将其递给王女。王女陛下接了过来,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上面的毛料。
“若想让他醒来,须得把皮毛还给他。虽然不知这张皮是谁的,但是我们手边也没有别的可替代的东西,”他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陛下,你真的想让他醒来吗?哪怕待会儿会看到您不愿看到的东西?”
什么叫不愿看到的东西?说得好似要她付出什么代价似的。
没有男主,任务该怎么进行下去?这才是她该考虑的代价。
几乎没有犹豫,季汐用力点点头:“他不醒来,我会有更多的大麻烦。你准备好的话,就开始吧。”
安德鲁听到她这么说,给了管家一个眼神,管家立刻退了出去,并把书房的大门关上。
“卡擦”一声,大门从外反锁,季汐心中蓦地生出一缕不详的预感。
下一秒,只听得一声轻微的摩擦声,空气中突然弥漫出一股淡淡的苦涩的清香,无数细碎的、闪闪发光的粉末从天而降。
不,那不是粉末——
安德鲁的身后不知何时张开了一对巨大的、毛茸茸的翅膀。那翅膀通体雪白,中央各有一只巨大的黑色椭圆形花纹,从背后看好似一只眼睛,看着便令人起鸡皮疙瘩。而他的头顶也长出了两只触须,此时正一上一下地颤动着,拼命往季汐的方向探去。
而那些粉末,便是他翅膀上抖落的飞蛾鳞片。